《蝴蝶薄弱的翅膀》陳心遙
刊登於2014年5月7日《信報》副刊《視線所及》專欄
我喜歡故事。
無論是真實的、杜撰的、半真假的，古往今來，從東至西，由細到大，只要有人，就有故事。
1938年冬天，倫敦一位平凡的二十九歲股票經紀正準備飛去瑞士，享受其優哉游哉的滑雪假期；臨出門之際，卻接到一個好友的長途電話，要求他放棄度假並立即前往布拉格。朋友說：「我有一件好有趣的任務想你幫手！」
這個從天而降的電話，卻改變了他和很多人的一生。
這位經紀叫尼古拉斯．溫頓。雙親是猶太裔德國人、英國出生、基督徒。朋友口中的任務，原來是拯救捷克難民營入面的兒童。當時英法兩國為安撫希特拉，私下決議割讓捷克蘇台德區予德國。溫頓和很多人都相信，整個捷克將也難逃希特拉的掌心，首當其衝的就是當地的非德裔人，特別是猶太兒童。
於是溫頓在布拉格一間酒店長租一間客房，用一張飯枱做救援行動的總指揮部。他一邊在捷克接見難民的家長，一邊回到倫敦，成功游說下議院通過：只要有家庭願意收養，並付50英鎊保證金，就可以讓十八歲以下的難民逃到英國。
之後溫頓從空陸兩路拯救了共六百六十九名兒童。被救的兒童中，有人後來成為政治家、新聞工作者、遺傳學家、數學家等，當中還包括一位赫赫有名的英國導演Karel Reisz，其代表作是1981年由梅麗史翠普主演的，叫《法國中尉的女人》。
戰後，他從沒向人披露此事。直到1988年一天，他的妻子在塵封的閣樓上找到被救兒童的檔案，這個秘密才得以重見天日。
同年，英國廣播公司邀請七十九歲的溫頓上電視。溫頓坐在觀眾席第一行，主持問：「今晚在座各位，有誰欠溫頓先生一命的請企起身？」溫頓身後突然有幾十位中老年人同時站立。他們早已散失在地球不同角落，半世紀後，卻首次聚首一堂，一同向溫頓致以最簡單而深刻的謝意。
這一幕，大概再冷寞的人也守不住淚腺了。
沒有人有權低估自己的力量。有些人總覺得自己人微言輕，無法改變巨大而殘酷的現狀。我覺得剛好相反，正因為風暴將至，每一對薄弱的翅膀都有契機創造蝴蝶效應。那個契機，叫「大時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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